因为喜欢小动物们蹭蹭,所以忍不住写了一些私设和脑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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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待酒吞童子注意到时,茨木童子离开大江山已经有一段时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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彼时明月正好,秋风卷过陡峭光秃的岩壁,发出撕裂般的呼啸声。
酒吞童子靠在暗红的葫芦上,皮肤上的燥热混着妖气蒸腾而上,刚倒入酒盏中,夏末香甜的蜜酒香也未能缓解他的战意。
他刚结束一场战斗,四周仅留下焦黑的岩壁和被风卷走大半的灰烬。
自从和安倍晴明一战后,这是酒吞童子第一次享美酒。
他记忆深处模糊的印象助他寻到此处。密林深处中,封住层层阵法的力量熟悉无比,可惜那里已经被一群贪食又疯狂的藤妖占领,粗大的藤蔓裹着森森白骨和未吞噬完的血肉,腐臭之气弥漫在整片树林中。
酒吞不得不花费一些时间根除它们。直到攀枝错节的树林化为荒地。
沸腾的战意尚未平息,他忽然想起了那个白发的大妖怪,又仿佛有清脆的铃声被风吹来。
摆脱茨木童子的纠缠并不那么容易,但酒吞此刻已经想不起来他是怎么将那大妖怪赶走的,只是莫名地一想起茨木来,入了口的蜜酒霎时间淡了几分,酒吞不耐烦地灌了几口,亦是索然无味。
“啧……” 酒吞童子磨了磨牙根,不耐烦地将酒盏甩下山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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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二)
留在大江山里的妖怪啊,总是温和又有些奇特,可爱的山妖们。
可他们都有些失落,摇头道:“我们不知道……”
酒吞童子感到更加烦躁了,他的心像被封了块大石头,只能断断续续冒出热气的火山。
“好久没看到茨木大人了,我们也好想见他。”山兔动了动耳朵,小兔子有些委屈——茨木大人其实并非当日鬼王麾下鬼将,本就来去自如,万一这次他不回来了,该怎么办呢?
”酒吞大人,茨木大人还会回来吗?“山兔垂下耳朵,难过地问道。
酒吞童子没有回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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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倍晴明的笔法一顿,阴阳师起身看向院门口,厚重的阴影遮盖了檐上的灯笼。
”不知贵客来访,是为何事?” 安倍晴明朗声问道。
阴影下,数个火焰般的眼睛忽然睁开,妖气吹得廊上的灯笼哗哗作响,灯火熄灭,红发的大妖在残留的烛光下露出半个模糊的身影。
“他在何处?” 阴影下的鬼问道。
阴阳师轻轻地转了转手中的折扇,庭院里,式神的气息悄然聚集。
“数月不见,鬼王大人倒是有些变化。” 白发阴阳师眯起细长的双眼,说道。
安倍晴明想起几月前那场莫名其妙的决斗,酒吞童子的确实力强大,难以对付,却不像现在这般——
大妖怪的妖气狂妄肆意地在空间中蔓延,晃得庭院中的结界嘶嘶作响,上下滚动的赤目挤在巨大的鬼葫芦上,毫无忌惮地看向在隐秘处的式神们,甚是慑人。
“少废话。” 酒吞的声音重得像古寺里的铜钟,“ 他在何处?”
“不知酒吞童子问的是何人?” 阴阳师不改唇边的笑意。
酒吞童子脸色一沉,葫芦上的赤目忽然迸发出刺人的妖气,割得阴阳师的皮肤生疼。
”如果你问茨木童子,他并不在此处。”安倍晴明倒也不在意,布好地法阵从阴阳师身边涌出,温和的光芒将妖气阻隔在外。
酒吞童子狠狠瞪着阴阳师,冷声道:“你知他在何处。”
“不。”阴阳师轻轻敲打纸扇,笑道:“酒吞童子来此处,可是想一战?”
话音刚落,阴阳师的结界发出一阵裂帛之声,在妖气下被震碎。
狂妄的妖气却猛然收住。
安倍晴明身边同时隐约现出式神们的身影。
是酒吞童子先止住了攻击。
大妖怪拎起葫芦,他的身影隐没在阴影中。
庭院慢慢平静下来,夜风夹着妖气的漩涡呼啸而过,可惜今晚的月亮仍被乌云遮盖,草木处漆黑一片,过了多时,才有几缕幽幽的火光浮起。
“晴明大人为什么不告诉他茨木童子的行踪?” 小白从阴阳师衣角边蹭过,好奇地问道。
“茨木童子那边目前不好被打扰。”安倍晴明望着大妖怪远去的方向,敲了敲折扇,“但没想到酒吞童子会如此。”
“晴明大人指什么?”
“他身上妖气凌厉,我本以为他也中了八岐大蛇的影响,但他主动止住战意,看来并非我担心的那样。”
“八岐大蛇已经被我们封印了呀。”小白不解地道。
阴阳师不语。
安倍晴明想到被他封印的女鬼红叶,她仍然处于混乱状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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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三)
茨木童子在树叶的轻响声中睁开双眼。
这惊动了原来栖在他右肩上的松鼠, 毛茸茸的尾巴卷着嫩黄的银杏叶轻柔地擦过他的面颊,松鼠窜进树枝里,远远地躲进了银杏的巨大树冠中。
夕阳的光辉在茨木童子眼前蔓延开来,染上金红的杏林层层叠叠向天际延绵,几乎铺满了他的视线。
山间的气息让茨木的内心深处涌起一股无可言语的平静,拂过的风柔和温润,空气中满溢出天然之力,此处被银杏林覆盖的土地十分温柔,源源不断地生发着生命的气息,难怪会成为安倍晴明的修行之处。
距离上次醒来,他们可能已在树下数日,他的右边懒洋洋地蜷着几只野狐和花猫,小动物们为他们带来了用宽大叶片盛着的露水和一些野果。
仿佛回应茨木的苏醒,鬼手覆盖下的身躯动了动,另外一只妖怪也睁开了眼睛。
他的后颈贴着茨木的鬼手,像被抓住的猎物一般伏在茨木童子的膝盖上,但气息却十分安静平和,好像已经把自己的性命交出去一般。
茨木抓住他的后颈,让同样是一头白发的妖怪顺着他的力道直起身。那妖怪缓缓坐起,他低着头,好像还未清醒。
小动物们也立起身,好奇地围了过来。
瞬间,一股蛮横的力量涌出,晃眼间一只巨大的鬼手忽然握住银杏粗大的树干,银杏树外阴阳师的结界瞬间涌起,但这不过转瞬之间。
在野狐和猫们逃开之前,燃烧着紫色烈焰的鬼手便化为几缕紫红的流光,伴随着银杏叶飒飒的响声,消逝在温柔的风中。
茨木童子见状,有些释然地放松了表情,他试探性地唤道:“ 鬼切?”
“唔……”白色短发的妖怪发出一声呓语,他捂着灼热的眼睛,摇摇晃晃地又靠上了茨木的肩头。
茨木倒是不在意,自鬼切因鬼手的力量重新化形,便对茨木有了自然的亲昵。
“我听不见他的声音了。” 鬼切按着眼睛上道疤痕,缓缓开口。
“暂时如此。”茨木提醒道,“在我们找到方法前,你最好还是留在此处。”
他看向安倍晴明留下的阵法,茨木知道阵法内流转的清气压制了鬼切的躁动,并且暂时阻隔控制心智到咒法在鬼切体内发动。
”你已教我如何控制鬼手。“鬼切抬起头,眼里近乎是陷入疯狂的急切,“我不会再被源赖光控制。”
“鬼手的力量能让你不再成为傀儡,还有让我能够找到你。”茨木皱眉道,“你若单独去对付他,难保不会如此次这般,难道要安倍晴明再去救你吗?”
“可是——”
“等找到童子切,我与你一同前去复仇。”
茨木童子目光坚定地盯着对方,良久,鬼切咬着牙,才勉强点了点头。
鲜红的落日即将坠入云海,群鸟的声音从远处层层叠叠地传来,风里起了凉意,野猫太太们抖了抖身子,朝着远处叫唤了几声,随即又蹭进了大妖厚重的白发里。
不一会,从湖畔回来那边过来的猫先生们,叼着小鱼和河虾陆陆续续地回来了。
“这样可以吗?”
鬼切忽然问道,他接过一只松鼠递过来的野果,又看向茨木空荡荡的袖子。
“你指什么?”
“如果鬼手回到你身上。”
“既然她想陪着你,就由着她吧。何况你仍然被契约所缚,若没有鬼手的力量,只怕你抵挡不住源氏的控制。”
“她?”
茨木童子咬破一颗红色浆果,他舔了舔下唇,道:“罢了,既然你和她有缘,告诉你也无妨。”
“她是将我养大的鬼母,我并非生来为妖魔,生父母惧怕我的相貌,我便离了他们,当时我过于弱小,那鬼母当我即将被妖物吞吃之际救了我,她痛失爱女,又被男子抛弃,早已因怨恨成了鬼,又神智不清,便将我当做自己的孩子养大。”
茨木童子眯起金色的眼睛,落日最后的余辉在他眼眸中晕染。
“只是鬼母带着人类的孩子,不仅被好食人肉的妖怪觊觎,又是阴阳师的眼中钉。一日我们被阴阳师伏击,逃入瘴气林中,却有其他恶鬼欲吞噬我们,她孤注一掷将妖气全数注入我体内,我吞噬了她,便成了妖怪,杀了那帮恶鬼。我比她更强大,她的力量化为这双鬼手一部分,伴我到今日。”
茨木童子看向鬼切:“鬼手愿意留在你身边,我想是她怜惜你,她的灵魂早已离去,若这是她的未了的执念,便由着她吧。”
“我见你化作的那名女子,可是她的女儿?”鬼切心口一阵暖意,随之而来是极大的愧疚和后悔。他想起罗生门旁那美丽娇俏的白衣女子,细细一想,似乎和眼前的大妖重叠了起来。
“她的女儿刚出生不久便被杀害,那副模样只是她思念和期待的影子罢了。既然她喜欢,我如此安慰她又有何妨。”
想到此处,茨木无奈地轻笑一声,那时他还是人类,无法化形,鬼母却总是希望他穿女孩的衣裳,还好他的人类年龄停在了少年时,否则——
茨木童子不自觉地晃了晃脚踝,他不想细想。
“你将酒吞童子救回,可是用相同的方法。”鬼切忽然问道。
“为何如此问?”
茨木童子一挑眉稍,这并非他想重新回想的情景,但他的话还未完全出口,银杏树周围,安倍晴明布下的结界忽然泛起了微光。
(四)
茨木童子献祭自己妖力挽回了酒吞童子,除了复活的酒吞童子失去记忆,力量大不如前以外,其中还有一个不大不小的后遗症。
和鬼切不同,鬼手有微弱的意志,茨木可以呼唤它。妖力则完全不一样。
因为相同的妖力在对方体内,使得茨木童子难以清晰分辨和觉察到酒吞童子的气息。
若是酒吞童子刻意隐藏,他就很难追踪到对方,这也是酒吞紧追红叶到京都,茨木不得不去要求安倍晴明寻找酒吞到原因之一。
而因茨木鬼手之力而重新化形的鬼切,也有同样问题。
他们都没有立刻觉察到,另外一个大妖怪的靠近。
直到安倍晴明的结界发出警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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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酒吞童子模糊的记忆中,有过那么一个画面。
依稀记得可能是山兔带来的美酒,小兔子有了新的兄弟姐妹,于是在新年之际酿了些米酒,带到鬼王面前,求鬼王的祝福。
那是挤在一起的,白色的,柔软的,毛绒绒的——
好像眼前这般。
——场面一度十分尴尬。
“挚友,你怎会在此处?”茨木几乎睁圆了细长眼睛。
此地极为隐秘,茨木童子与安倍晴明商量之后,为防止鬼切被体内的契约再次控制,才在此处暂歇。 何况酒吞童子一直躲避自己,茨木童子万万想不到,酒吞会出现在结界外。
难道安倍晴明那有了变化?
茨木起身,快步走向红发大妖,脚上的铃铛发出阵阵轻响。
“可是大江山出了事?”茨木急问道,短短几步路,源氏,大江山和京都的情势便在他脑海里绕了一圈。
“无事。”
酒吞见他神情焦急,却一时找不出个说词来,只得轻咳一声,避开茨木担忧的眼神道:“不过是来找你饮酒。”
“诶?”
酒吞不愿多说,随即扫了一眼不远处,还留在阴阳师结界内的白发妖怪,不悦地开口:”你是何人?“
“鬼王大人。”鬼切稍稍低头,恭敬地道:“吾名鬼切,曾是鬼王大人麾下部将,只是鬼王大人统御万鬼,恐怕已经记不得我了。近日源氏阴阳师异动频繁,我与源赖光深仇大恨,正欲复仇却被擒,幸得茨木大人和安倍晴明搭救,并愿与我商量对策。”
“哼,安倍晴明果然欺瞒我,改日找他算帐。”鬼吞童子磨了磨利齿,沉声道。
“挚友何出此言?”茨木不解地问道。
“走吧。”酒吞童子瞄了鬼切一眼,对茨木说道。
“茨木大人请留步。”
鬼切忽然上前,他无法走出结界外,只得堪堪拉住茨木的左手。
“鬼切?”
“还有其他方法。”鬼切靠近茨木耳边,低声道,他又重复了一次:“还有其他方法,等我们找到童子切。”
说完,他放开了茨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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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顺着山路,靠近一处湖畔时,被遮盖的圆月正好钻出了云彩。
秋日已到,山间暂时不见点点萤火,唯有月光的清辉映在披了霜的草木间。
酒吞听着一阵一阵铃声,多日来的烦躁消失了一大半。他刻意压制了妖气,变成原先的模样,同时已做好心理准备茨木童子又要不断提起决斗的事,扰他清净,没想到这一路下来,茨木异常安静。
以往被茨木纠缠,从茨木脚踝上传来的铃声总是在酒吞想大醉一场时钻入他的心肠,这令酒吞十分暴躁,但此时山野温润冰凉的风,幽草中的虫鸣配上清脆剔透的铃声,竟然让酒吞心情大好。
他脑海中又浮现起来那个纤细,柔和的身影。但那只是一个影子,酒吞无法看清女子的模样,她像遥不可及的星辰,一直闪耀在他心中,又仿佛在引导他寻找什么。
红叶和那个身影非常相像,可在红叶被封印后,酒吞童子忽然意识到,当他思念那个身影时,他不会将那女子的脸庞描绘成红叶的模样。
她会是谁?
一旦思考到这个问题,酒吞童子便感到自己在某个迷宫中打转。
茨木仍然沉默着。
他始终沉浸在鬼切的话中,当日的献祭如果顺利,酒吞童子应该能完全吞噬他的妖力,让鬼王的力量能恢复到七八成,他弄不清为何献祭会被中断,并且酒吞还失了记忆。
鬼切不希望他再使用这种方法,但若在他们寻找童子切的过程中,源氏重振旗鼓,再次获得八岐大蛇的力量,那么……
“茨木——”酒吞忍不住唤了一声。他转头看向茨木,月光仿佛为大妖怪的白发披上一层银纱,显得十分漂亮。
“是。”茨木猛然回过神。
他看向酒吞,金色的妖瞳里银色的光在流转。
酒吞唤了一声,又不知该说什么,可他见茨木分明是心不在焉,顿时有些不悦。
酒吞童子想到那名为鬼切的妖怪,抓住茨木右手的情景。
见过茨木童子的人,都会为鬼手的力量惊叹,强大的鬼手上绕着可怖的紫焰,酒吞见过多次鬼手的火焰如何烧尽一切,妖怪们又是如何心惊胆战,但那鬼切却似乎毫无忌惮。
茨木一边想着献祭的阵法,一边正等着酒吞的吩咐,忽然他感到左手一暖,竟是被酒吞握在手中。
“挚友?”茨木一惊,本能就想挣开。
酒吞却握得更紧了,一瞬间高温的紫焰和尖利的指甲划过酒吞的手背。
“挚友快放开!”茨木赶忙收敛妖气,压下鬼手攻击的欲望。
“本大爷要是不放呢?”酒吞哼的一声,解气地笑道。
“可,可是……”
茨木想了半天不知怎么接这话,只得由着酒吞拉着他穿过低矮的野草丛,向湖边走去,湖水上是粼粼月光,虫鸣低了不少,只剩铃铛的轻响回应着流转的风和皎洁的月色。
他们走了沿着湖畔走了一段,湿软的泥土染上妖怪们的脚踝,不知不觉已经踩上了覆盖着浅浅湖水的石岸。
酒吞依旧没放开,茨木感到自己的脑袋里晕乎乎的,手上的温热一直传到他心里。
最终,他们停在一片浅滩上,白色的软石和晃动在水上的月影向天际蔓延。酒吞拉着茨木坐下,用妖法唤来的酒盏稳稳地立在缓慢波动的浅水上。
“挚友是怎么找到这里的?” 茨木忽然问道。
那时夏末的蜜酒在唇齿间蔓延开来,清甜的气味似乎要把周围一切都笼罩进去。
酒吞不答,他饮下一碗酒,夜风下的铃声变得非常细碎零星,不仔细听便会被静谧的水浪声淹没。
酒吞忽然真实的体会到——
“今晚的月色很美。”
他说道。
fin