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生门(三/四)|酒茨|

罗生门(三)



游女


清月从噩梦中惊醒。


她慌乱地喘着气,清晨的阳光落在她枕边,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,急切地将手伸入光芒中。


直到感受到皮肤上的暖意,清月才抬手拂去额上的冷汗。


梦境残留在她脑海中,黑暗中的咆哮仿佛就在耳边,清月抱紧发抖的手臂,又向阳光中挪去。


阳光很快铺满了半间屋子,屋子是几个低阶游女们休息之处。昨日,清月因官府问话暂时不用接客。一两个游女在凌晨时摸回了屋内,这会儿正躺在各自的床铺上熟睡着。


清月悄悄爬起,猫着身子进了偏院。


偏院的角落里在栽着棵杏树,到了深秋,叶子尽都落下。若要看杏花,还需等到来年春天。


清月叹了口气,倚着杏树旁的石块坐了下来。


清晨的红坊十分安静,仿若一切都在熟睡,但清月知道红坊的内门和外门仍然站着打手,而且即便她出了红坊的门,又能逃到哪里去呢?


清月抱紧腹部,她想到自己思念的人,却又知道过了约定的日子,那人可能是不会再出现了。


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绪,温暖的记忆涌上她的心里。清晨变得格外寒冷,顺着回忆,她的手指悄悄插入石头下,扒开掩饰着的松软泥土,那里埋着她的秘密。


指尖很快碰到了一个坚硬的木匣。清月痛苦地闭上双眼,她熟练地摸到木匣的开关,又将里面的物件拿了出来。


是一个绣着白色杏花的香囊,或许是被一直埋在泥土里,即便是春天制作的香囊,现在仍然散发出淡淡的,薰草和杏花的芬芳。


清月沉思片刻,她果断地将香囊取出,绕在了手腕上。


她将木匣往泥土深处用力按下。泥土中,扭成几股的结绳擦过清月的手背,清月像被烫到一般缩回手。


她知道那处还沾着未擦掉的血迹。鲜血从大丞公子身上溅出时,她几乎是紧闭着双眼,之后她只顾得匆匆逃走,又哪敢再看。


只是这多延续几日生命,又能走到何时呢?


清月定了定神,趁着偏院无人,又将泥土重新盖好。

——————

她整理好衣服,向屋子走去,但还未到休息处,便远远便听到喧闹声从屋内传来。


“出了什么事?” 清月赶忙上前。


“让开!”聚集在回廊处的其中一个打手喝到,有两个人拖着个黑色的布袋,布袋看起来很沉重,几乎有人那么长。


“你们要干什么?”清月着急地问,她见打手将其中一个隔间内的首饰和精细的织物清了出来,丢在另一个小布袋里。


“这是阿幸的首饰——” 


清月正想喝止,忽然她明白了什么,她呆愣地看着那一人长的黑布袋,滑坐在地面上。


她所认识的那个年长,脾气不算太好,但仍称得上是友人的游女,怎么就成了随意丢弃的尸体。


“昨晚来的客人不好对付。”一个打手无奈地道,“听说客人晚上要带其他人来,你们今晚有个心理准备,别粗心大意地惹客人生气。”


屋内的几个游女霎时白了面庞。


红坊当然不会让花了大笔银子培养的舞妓和太夫们有半点损伤。若是遇到棘手的客人,即便知道会得罪客人,也只能丢些低阶游女去。


兵部大丞家的公子亦是如此,传闻有好几个游女死在他手上。


虽然是个挥金如土的公子爷,可没有一家游女坊敢让花魁接待他。


”可别想着逃跑啊。”其中一个打手嘲讽道,“庭院内外都有人把手,还是认命吧。何况客人出手阔绰,到时候少不了你们的好处。”


把值钱的物品搜刮一空后,打手们才拖着黑布袋离开。


清月坐在回廊上,她捏紧手心。


她想到了埋在土里的,还沾着血迹的胁差。



检非违使


草间是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的。


他昨夜跟随火长搜索了花街几处地方,今天凌晨才回到住处稍作休息,持续的敲门声好似落在他隐隐作痛的太阳穴上。


“罗城门的守卫、罗成门的守卫自杀了。”


一开门,他的同僚报告道。


——————


草间赶到现场时,违使厅的捕役们几乎包围了屋子。


是离罗城门守卫处不过百米的休息处,轮班的守卫有时会在此处短暂修整。


发现尸体的是他的妻子,她早晨来送一日的食物竟见丈夫倒在血泊中,遗书则在一旁的案台上被发现。


从守卫的兜里搜出几两碎银,和印着兵部大丞家章纹的银票。


草间匆忙扫过遗书。


已死的守卫写着,前夜他贪图钱财,私自从偏门放大丞公子出了罗城门,不想公子被妖怪杀害,他不堪受拘捕和铁链,只得以死谢罪。


草间皱着眉看了几圈,忽然周围的同僚却撤了出去,


“看督长大人,您这是……?”年轻的捕役不甘地问道,即便他心中已有了答案。


“如你所见,畏罪自杀。”看督长摇了摇头,挥手让其余人撤出,“作为府生,你就这么写吧。”


“京城戒备森严,私自放行是死罪,罗城的守卫俸禄不低,况且据查此人新婚不久,怎会贪图这一时的钱财?大丞的公子又为何要往城外去?”


“这是你的推断,并无证据。”


“求大人再给属下一点时间。”捕役低头恳请道。


“这案子不能再往下查了。”看督长道,“别当大人下了命令,今日内结案。”

”大人!罗城门为皇城第一道防线,若连守卫都被迫自杀,平安京如何能安定?”


“我和你的心情一样!”看督长怒道,“但这平安京容不下这等祸患。此案不能再查,否则不知下一个又是谁。”


年轻的捕役捏了捏掌心,不再言语。


“大丞公子私自出城,遇妖怪袭击丧命,就如此写。”看督长抹了把脸,叹道。


阴阳寮


阴阳寮派来的阴阳师过了正午才到。是一位少年人,单看面貌不像方士,反而有几分拘谨,倒像是大学廖的秀才生。


“伤口确实像妖怪所为。” 少年人拿着铁钳,从尸体胸口中翻出斑驳的碎骨。说道


他带着手套,又检查了几乎露出颅骨的地方。 即便尸体已经放在地下冰凉的洞穴里,仍然散发出难闻的气味。


“被瞬间咬掉了一半的身躯,然后——应该是被毒腐蚀了吧……”


少年人皱着鼻子,说道:“我听安倍大人说过,这类粗鲁的进食方式,应是一些低级妖怪才会有的习惯,只是那么大的伤口,那妖怪的体型应该很大,听说是在京城外郭发现的尸体吗?”


“是的。”草间点头道。


“那可麻烦了,忠行大人和安倍大人都不在京都,那么大一个家伙在京城外围出没,我们可不一定对付得了。”


“您是说,这样的妖怪不会出现在城内吗?”草间问道,随即他看了一眼依靠在洞口,一眼不发的火长。


“不可能,京城到处有结界,那么大的妖怪在城里乱窜,我们怎么会不知道。”少年人说道。


他仔细翻过被贯穿的胸骨,忽然从破裂的肋骨处取出了一角碎纸。


草间见他眼睛一亮,立刻问道:“这是什么?”


“是护身符。”阴阳寮的少年人说道,他细细摸过碎纸的边缘,“用金子写上的符咒,可以阻止人的气息被妖怪发现,是很高级的护身符,平安京的许多大人都会携带。”


“即便带着护身符也会被妖怪袭击?”草间不解地问道。


“呵——”靠在岩壁处,一直未说话的火长忽然轻笑一声,看向年少的阴阳师。


“这……“少年人顿了顿,又道:“这护身符多半出自高僧或是厉害的阴阳师之手,照理说是非常有效的隐蔽手段,或许发生了我们意料不到的意外吧。”


“真是不负责任的说法。”草间无奈地道,他忽然灵光一闪,问道:“你刚才说妖怪不会出现在京城里,那有没有这种可能性,妖怪能够掩盖自己的气息,就像人拿着符咒这样?”


“大人的说法并非没有依据,但此事极难,我听安倍大人说过,京城的结界不仅在现世,甚至能延伸到阴界,京城里确实有一些妖怪的存在,但是只要露出妖气的痕迹,便会被结界发现,更不要说明目张胆地杀掉一个人了。”


“京城里有妖怪?”草间感到眉头一跳。


“确实,不过大人不必担心,他们在京城内不会刻意引起阴阳师们的注意。”少年人耸耸肩,“至少安倍大人是如此说的。”


“你见过京城里的妖怪吗?”


“实在惭愧……”少年人苦笑道,“在下天资粗鄙,只懂些知识和天象,难识阴阳之理,其实我甚至不懂驱使式神,可能化形的妖怪见到也认不出来。若不是阴阳寮如今人数稀少,也不会派我这样资历浅薄的人过来。”


草间见他如此耿直,顿时生了几分好奇,他问道:”我听闻阴阳寮内的阴阳师都是圣上亲自挑选,不是应该会吸引许多人吗?“


“大人便容我说些不该说的话吧。”少年人边将手套取下,边说道:“在寮里供职,不仅需通深奥的阴阳之理,还需知历法,晓天文,计天时。人若善使阴阳之术,便能在许多贵人帐下某得一份好职位,又何必争这虚名。况且自安倍大人离开京城后,我们这些学生里走的人更多了。”


——原来如此……难怪阴阳寮直到此时才能派人来。草间自忖。


少年人检查完尸体,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后,几人便离开了存放尸体的地下洞穴。


“京城外围出现了危险的妖怪,我需赶紧写信通知忠行大人和安倍大人。”


临行前,少年人对他们说道:“若大人需要,可随时通知我。”


等到少年人的身影消失在朱雀大街的另一端,草间忽然转身,垂头道恳请道:“火长大人,属下斗胆,求大人让属下跟随,调查此事。”


“你不想结案?”火长也不惊讶,只是淡然地反问道。


“我能记于笔下的,并非事实,但若有机会,愿将真相记在心内。”年轻的捕役抬起头,眼里坚定。


“即便只是记在心内,或许有一日同样会至你于死地,不过——”火长低声笑道,“这也是人类有趣的地方吧。”


罗生门(四)


游女坊


红坊的舞乐在漆黑的夜幕下十分热闹,贵客如期而至,一行有将近二十人,大摇大摆的进了花街最出名的游女坊。


老鸨亲自带着盛装的游女们陪宴,平日里不被重视的低阶游女们此时穿着昂贵的衣物,佩戴好精致的头饰,连妆容都花了大半天。


歌舞和欢笑延绵不断,游女们脸色也挂着迷人的笑容,但欢愉的气氛中仍然蔓延着几丝不易觉察的紧绷气氛。


清月捧着酒,她低垂着眉眼,她的视线迅速扫过搂着两个游女的领头人——是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,不修边幅,但身体强壮,比守城的士兵还强壮,只是他眼神阴鸷,大笑起来便露出一排黄牙,令人慎得慌。


清月在红坊见过各式各样的危险人物,可都比不上这人,只是匆匆扫一眼便令她背后发凉。


刹那间,她眼前一花,随即酒盏破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,溅起的碎片一下滑过清月的面颊。


舞乐声骤停。


“喂,这是怎么回事啊?”领头的大汉狞笑着站了起来,径直向清月走过来。


“大人息怒!”


清月赶忙伏下身,却被人拎着领子提了起来。


“我说要找最漂亮的女人,这是瞧不起我们吗?”大汉掐住游女带有伤痕的面颊,对老鸨冷笑道。


“大人、大人若不喜欢,把她扔出去就是了。”老鸨连忙陪笑道,“除了有几位女子被其余客人带了出去,坊里人都在这儿了,我们怎么敢怠慢?”


“呸,还敢狡辩。”那大汉露出黄色的牙齿,狞笑道。他随即把清月朝地上一扔。


清月被扔出几米,狠狠地撞在门廊上。她感到一阵剧痛,随即喉咙口涌上一股腥气,让她忍不住干呕了几声。


周围立即传来男人们喝彩一般的哄笑声。


“算了,料想你们这里也没好货。”大汉摸了摸下巴,露出一个令人厌恶的笑脸:“我听说花街里有一个极为漂亮的女人,还说什么穿着白衣,比月亮还漂亮,你们知道吗?”


“就是就是!”随行的男人们附和道,带着污言秽语,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。


“大人说的那位,恐怕是一位官家小姐,她住在桥下的酒肆里。”老鸨俯身回答,头领问的想必是令整个花街都轰动的白衣女子,“昨日她和一位官爷在一起,也有人说是那位官爷的情人。”


“既然如此,那更是要好好看看是何等的美人了!”头领大笑道,“喝酒,喝酒!”


哄闹声和舞乐声又响了起来。


清月脑中一片混沌,她听到他们谈论白衣女子,赶忙勉强敛起精神,但还未等她站起,身旁的一个男子便将她粗鲁地扯了起来。


“来,来,过来吧!”那男子身子微微佝偻,声音尖利,眼里满是跃跃欲试地疯狂。


他拍了拍腰间的长刀,不顾清月的挣扎,半拉半扯着她进了隔壁的房里。


清月被他推在房中,摔在地上。


“放心吧,我今天心情好,或许不会杀你。”那男子发出奇怪的笑声。


清月咬着下唇,怒瞪着他。


“看什么,你们不就是被派来打发我们的吗,尽是些下贱的货色。”男子啐了一口,又拍了拍腰间的刀。“等首领抓了那美人,我可要好好看看。”


“小姐是官家的人,你们胆敢碰她!”清月怒道。


”官家又怎样?现在已经近了午夜,等到时我们出了罗城门,进了山里,又有谁能找到她。”男子哈哈笑道,他忽然抽出腰间的长刀,兴奋地欣赏起来。


“这京城真是不错,来了一趟,既有美人,又得了把好刀。”


男子陶醉一般地把刀指向游女,锋利的刀刃沿着她的脸颊轻轻滑下,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。


清月忍着痛,她皱紧眉头,但内心的震惊却减轻了那股疼痛。


刀柄处缠着绑绳,看起来并无特别,但这刀的刀镞上,竟是兵部大丞家的掌纹。


“真是好刀啊。”男子将刀收回来,“跟着死人在一起,岂不是浪费了。”他边说着,边走向露台,屋内灯火昏暗,要借着月色欣赏闪着寒光的刀刃。


月光下,刀刃上的血珠也清晰起来。


“哈哈——”男子兴奋地笑了几声。


忽然他的声音像卡在喉咙中,竟然一下消失在月色里。


一把锋利的胁差穿过男人的喉咙,血在月光下喷涌出来,男人顿时没了声音,那把刀直直穿进脖子里,不一会他连气息也没了。


胁差的刀柄上,同样印着兵部大丞家的掌纹。


等他直直倒下,清月才松开屏住的呼吸,握住胁差的手此时不住颤抖。


她定了定神,将沾满血的胁差从男人脖子上拔了出来,裹好,又重新藏到了袖子里。


清月强迫自己更清醒些,她熟练地将衣物和床单系成绑绳,从房屋的后门慢慢坠下。


她悄悄挖过一个洞,平日里用松软的泥土伪装成猫洞。她知道穿过红坊,有一条隐蔽的道路通往桥下的酒肆。


清月俯身钻进泥泞的通道里,她想等红坊发现了,官府肯定很快会来。这样也好,即便最后被官府抓到也没关系,但她要赶紧去告诉那位救过她的小姐,快些离开花街,有危险的人要抓她。


酒肆


平日里热闹的酒肆,今夜出奇地冷清。


好像客人都消失了一般。


清月压低身子穿过茂密的树丛,酒肆的后院通道极多,都通往各个游女坊,又在庭院里设了许多隐秘迂回的假山树丛供客人玩乐。但今夜着实不同——通道处都有人把手,若不是清月自幼熟悉花街,而且偷跑过好几次,肯定无法偷偷地进入客人住的后院。


“小姐住在哪里呢?”清月蹲在树丛里,踟蹰不前,忽然不知从哪儿窜出一只黄色的花猫,花猫靠近她的身旁,嗅了嗅她绕在手上,已经被泥弄污的香囊。


清月正犹豫,却见花猫向她叫了一声,随即跳上了楼台,窜进了其中一间屋子。


神使鬼差地,清月咬咬牙,顺着贴在楼台旁的大树爬了上去,跟着那只猫一起进了屋子的露台。

————

她堪堪站稳,通向屋内的木门忽然从里面打开。


看到白衣女子的那瞬间,清月感到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了眼眶,如同她第一次见到她一样。


“小姐——”清月压住哽咽的声音,踉跄地扑倒她脚边,“小姐,快走吧,他们要抓你。”


白衣女子冷冷的挑起眉梢,月光的银纱罩在她白色的发丝上,衬得她像天女一般。


“小姐,相信我吧。”清月害怕人察觉,她压低声音道:“我、我带你出去,我们顺着树丛下面,等穿过桥下,再走一会儿出了花街那头,有夜里巡查的官兵,到了那儿,他们就不敢碰你了。”


白衣女子仍然不语,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狼狈的游女。


“我绝没有害小姐的心思。”清月见她不答应,心里焦急,便俯身哀求道:“小姐,这酒肆外到处有人看守,肯定是他们已经计划好了,求小姐相信我一次,快快跟我走吧。”


但清月未想到,她话音刚落,酒肆的庭院里忽然响起了骚动。


庭院里,守卫们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像鼓点一样聚拢过来,连接内部的回廊上也都响起了刻意放大的脚步声。


仿佛沉寂了一个夜晚的狂欢就要开始了。


“小姐,再不走就来不及了!”清月拉住她的衣袖道。


“不过区区人类……”白衣女子轻启朱唇,忽然笑了起来。


清月感到她的手滑过自己的耳畔,一边的发髻松散下来,是白木的发钗被她顺手取下。


她抬头看向白衣女子,女子把玩着手中的木钗,自言道:“虽然自不量力,不过这心意,我就收下了。”


屋子的门被猛然撞开,男人们的笑声忽然涌了进来


“喂,把眼睛闭上。”女子最后说道。


清月感到一股强压袭来,她本能闭上双眼。


感官像被封闭起来,似乎屋内有声音,似乎屋外也有声音,声音像是破烂的乐器在嘶吼,混乱不堪。


过了足够久,安静取代了一切。


然后忽然有一声猫叫。


清月猛然睁开双眼。


酒肆的灯火已经熄灭,只有从外照进来的月光,月光安静地照在白衣女子身上,她手上握着血红的发钗,洁白织裳的袖口处一片血红。


清月恍惚一看,见她脚边漆黑,月光一照,满是尸首。


“呜——”清月干呕几声,她赶忙捂住嘴巴。


“不是让你别看吗?”白衣女子啧地一声,她木钗扔下,抓着清月的手臂,将她拉起。


清月不敢再看,也不敢细想自己踢到的是何物,她紧紧抓着女子的袖子,任她拉着自己下了楼梯,走向酒肆的大门。


——


离大门仅有数步时,清月忽然感到支撑她的力量瞬间消失,酒肆的大门猛然大开。


白衣女子身形先动,右手化为利爪向大门袭去。


利爪有雷霆万钧之力,却生生止在方寸间


——“又见面了。”男子低沉的声音响起,火长接住女子的手腕,月光照在他的笑容上。


“又是你?”白衣女子双目圆睁,生气地道:“你到底是何人?”


“这是发生何事了?”跟在火长身后的草间举着火把,他的声音干涩,空气涌入一种诡异的不安,令他的心脏狂跳。


午夜已到,平日仍是歌舞升平的花街,这会儿竟是寂静得令人心惊。


刹那间,连月光隐去,周围漆黑一片。


“是被血肉吸引过来了吧。” 火长松开女子的手,望向漆黑的巷子。


黑暗之处,奇怪的窸窣声像巨大的虫群一样涌动着。


“阴阳缝隙,真是可恶的阴阳师,尽耍些不入流的花招。”白衣女子磨着牙齿道。


“不,不——”清月忍不住惊叫起来,就如那日夜晚,兵部大丞的公子狞笑着说带她去看个怪物。这窸窣声令她恐惧到了极点。她头上一阵剧痛,竟是无力地昏厥过去。


“喂,你怎么回事?”草间赶忙过去扶她。


火长扯下两颗佛珠,扔给草间。


“含在嘴里,否则人类抵抗不了这里的瘴气。”


白衣女子扫了他们一眼,随即身形一闪,白色的身影融进了黑暗里。


“你留在此处照看她。”火长命令道,他跟着白衣女子的脚步,也冲击了浓重的黑暗中。


妖怪


白色的身影很快,如离弦的箭,另一个身影速度更快,刹那间便追上了她的脚步。


女子紧蹙眉头,她稳住身形,右手的利爪此时缠绕上几道紫光。


“退下吧,僧人!”白衣女子狂笑道。


此时她不再伪装,顺着她黑色的利爪,娇小的身形隐去。她的身形陡然拉得高大,尖利的角从额角上冒出,蓬松的白发铺开,就像猫的被毛一样,金色的瞳孔变得稍稍细长,右半身披着铠甲,竟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大妖怪。


“不想死就退下!”白色的大妖得意地看向火长,警告道。


没想火长一愣,随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:“什么啊,这模样到时可爱得很。”


“你说什么?”白色大妖勃然大怒。


“为了表示敬意——”火长笑着,猛然捏碎了手中的佛珠。


须臾间,一股强大的妖气在黑暗中迸裂出来,妖气如同巨大的漩涡,卷起狂风,阴阳缝隙本就不稳,霎时间空气发出撕裂般的惨叫,地面陡然裂开,异界如同承受不了一般晃动不已。


“怎么可能——”白发大妖抬手挡住扑面而来强大的气流,他不可置信地道:“你竟然是妖怪?怎么像个僧人?”


“佛法、阴阳,不过是表象。”


妖气凝聚,漩涡中心处,僧人身披黑甲,原本红色的短发如今张扬地散开,眉宇间英气勃发。他头上生出黑色的犄角,原本挂在腰间的酒壶变得巨大无比,其上布满血红的眼睛。


“若你知道力量的本源,就不会被外在的表象所束缚了。”红发的妖怪大笑道。


被对方的妖气压制得几乎睁不开眼,白色大妖喃喃道:“好强……我从未见过,如此强大,怎能将妖气收敛得毫无破绽。”


“我再问一次,你的名字是什么?”红发的大妖擒着笑意问道。


“……茨木童子。” 


茨木童子回答,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,鬼手的力量克制不住地涌起,若不是还有一点理智,他一定会马上与眼前的男人大战一场。


“吾名为酒吞童子。”酒吞童子满意地说道,他拉过背后的大葫芦,说道:“先解决碍事的家伙,如何?”


“好!”茨木童子舔舔嘴唇,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兴奋的颤抖,“结束之后,我要与你一战。”


“自然奉陪。”酒吞愉快地笑道。


被妖气驱赶的黑暗蔓延开来,再次吞没了阴阳之外的异界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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