罗生门(一)|酒茨|

一直想试试但是似乎有些失败的脑洞,尽量控制在4章内


暂时无法出现名字的酒茨……


罗生门(1)



看督长



“这还真惨啊。”


看督长锁紧眉头,随即扑面而来的恶臭便让他赶忙捂住口鼻。


坐上看督长这个位置后,熊野见过许多尸体的惨状,特别在山间野林里,有被强盗所杀,有被野兽撕裂,也有些遇上了妖怪,但眼前这具尸体的情况,却让他必须极力压住胃部升腾而上的恶心感。


被腐蚀的皮肤粘在黑色的骨头上,只剩下半截上身,胸口像被巨大的树木贯穿,破破烂烂地不成样子,偏偏肉块像放了许久,发出阵阵恶臭。


这具尸体,是今早才刚被附近的樵夫发现。此处虽然是植被繁茂的山间野林,却离罗城门不过二三里地,是京城外郭。即便城外不如城墙内戒备森严,可京城周围绕着不少村庄,总不是强盗和野兽常出没之地。


如此骇人的死法,几个时辰内,消息怕是已经传入平安京那些喜听奇闻的贵族子弟耳中了。


“呕……”


从黏糊的皮肉中翻出一个物件的年轻捕役终于绷不住一抖身子,急忙跑到一旁的树旁干呕了起来。


其余的捕役也是个个脸色苍白,无人想上前接替那人的工作。


看督长用脚踢出掉在草地中的半枚铜章,大声命令道:“还不捡起。”


捕役用携带的清酒擦掉碎肉和血迹,随即道:“这是兵部大丞家的章纹。”


“妖怪的事情,可就麻烦了。”看督长头疼地抓了抓络腮胡,“杀人的是妖怪,我们可抓不到凶手。”



“未必是妖怪。”


一个青年人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,打断看督长的话。


“你是何人?”


看督长怒喝一声,他抬头一看,却是一个高挑俊朗的青年人。青年人腰间配着一把长刀,看着是武官的服饰,但穿得很随意,有几分像漂泊的浪人,眉宇间却无浪人的戾气;虽然相貌英俊,也无平安京贵族子弟中的脂粉气。他眉间一点砂,掌上绕着一串佛珠,气宇轩昂,自有一股说不出的威严。


看督长不自觉得降低了声音,道:“官府办事,闲杂人等勿靠近。”


“倒也不算闲杂人等。”青年笑道,他随手扔给看督长一卷封蜡的文书。


“丹波国守的调令?”看督长打开一看,随即又将青年人上下打量了一番,才道:“原来是新任的火长,失敬了。”


青年也不回答,仿佛对看督长的客套不感兴趣。


目光扫到文件末位,看督长动作一滞,惊讶地道:“阁下是惠尘大师的弟子?”


“只是有几分机缘巧合罢了,并非弟子。”青年轻笑,似乎着不算什么重要的事。


“我听闻惠尘大师佛法高深,但就是有几分偏执,即便京城的大人物想向他讨个佛理或教导,也难以见上一面。”看督长大笑几声,实际上他并不喜欢平安京里那些整日坐着牛车,游荡于花丛间的贵族子弟们。一想到他们被一个老和尚拒之门外的模样,就让看督长心情好了起来。


那恶臭也不知何时被淡淡地酒香盖过,周围也变得不那么令人难以忍受。


“确实也未听大师收过弟子,不过既然有大师的荐信,火长大人定然有过人之处。”虽然对方是下级,看督长的态度不自觉变得恭敬起来,“火长大人为何觉得不是妖怪所为?”


“丹波国野道,有些强盗杀了人之后,便用一些特殊的药剂倒在尸体上,伪装成妖怪袭击旅人的事件,以逃避官府的追捕。这具尸体是被撕裂,像被咬掉半截,但事实上大部分喜食人肉的妖怪对人的钱财毫无兴趣,这人既然是兵部的人,他的佩刀和值钱的财物,可有留下半点在肉块中?“


“回大人,只有这半枚章纹。” 从干呕中稍稍恢复过来的年轻捕役报告道。


“尸体上有巨大的贯穿伤,若是妖怪在此处袭击这人,周围定然寸草不生,若是将吃到一半的尸体从巢穴中抛出,也会留下明显的痕迹或是强烈的妖气行踪,此处草木正常生长,又未受污染,所以我说,不一定为妖怪所为。”


年轻的捕役一听,感叹道:“火长大人果然厉害,尸体死状奇怪,我们便说是妖怪所为,确实不妥当。”


“草间。”看督长瞪了捕役一眼。


“说是妖怪所为,自然最简单。”火长的笑意里带着嘲讽,他的目光扫向看督长和众捕役,“至于真相如何,便看诸位是否在意了。”


游女


坐在牛车里,清月不安地拉了拉衣袖,她的衣袖上还沾着昨晚酒宴的气味,到了正午,即便是再好看的衣服也变得廉价和令人难以忍受。


“还未到吗?”清月捏了捏掌心,大胆地问道。


“稍安勿躁,也请好好准备一下。“赶车的捕役头也不回。”等会照实回答便可。“


清月咬紧下唇,不再言语,颤抖的双手抱紧腹部。


清月是红坊的游女,一个时辰前,她才惊魂未定地回到花街,还未休整一身的狼狈,捕役便到了红坊,要寻昨晚陪大丞家公子饮酒作乐的游女。清月连茶水还未喝上一口,便被拉了出来。


兵部大丞家的公子,对整条花街的游女来说,均是个噩梦。


牛车停了下来,清月定了定神,她拉紧衣袖,由捕役扶着她下车。


跟着捕役穿过衙府的长廊,随着庭院愈来愈深,弥漫在府内的肃穆就愈发令人喘不过气来。


“虽然有些强人所难,但还是希望你能试着辨认一下尸体,尸体的样子可怖,请先做好准备。”站在门边的年轻的捕役对清月说道,比起将她带来的人,这个捕役的态度温和许多。


“是,大人。”清月回答。


虽然这样回答,但捕役打开门时,清月却差点昏过去。幸好年轻的捕役及时扶住了她。


她捂住口鼻,强忍着恶心,匆匆扫了几眼,便不愿再看。


“这怎么可能认得出来。”清月对捕役道,“求大人准我退下。”


“请到这边来。” 捕役扶着她,进了另一个房间。



“还有几个问题要请教。”捕役扶着清月坐下,又问道:“据红坊所言,昨日大丞公子酒宴后独将你带出花街,没错吧?”


“是的。”清月捏紧衣袖,回答道。


“你们去了哪里?大丞公子是否出了城?”


“我……公子本想带我回府内,但路上他忽然改了主意,便把我扔在西寺附近的路旁,他便离开了,我不敢追他,也不知道公子是否出了城。”


“他为何将你扔下?”


“我惹公子生气。“清月低垂下头,她清秀的右脸上有一道浅浅的旧伤痕,让美丽的容颜失色不少,就像瓷器裂了一个口一般。


“你们有争执吗?”


“大人怎会如此问,我怎么敢呢?”清月苦笑着拉起衣袖,她手上缠着几圈棉布,“公子将我打骂一番,就丢下我走了。”


年轻的捕役一愣,随即道:“我让府里的大夫看看你的伤势。”


清月摇头,“多谢大人的好意,但妈妈桑希望我尽快回红坊。”她犹豫了一下,又问道:“大人让我看的那尸体,难道是大丞的公子吗?”


捕役不答,只是吩咐道:“今日在府里所说的,请你勿要对外人提起。”


车夫 


“你不知公子下了车去了何处?”捕役挑起眉梢。


“我不知道。”车夫面无表情地道。“公子的事,我们一概不可听,不可说。”


“你说公子带着清月姑娘在何处下车?”


“快到西寺,靠近罗城门那侧。”


“你为何不等公子?”


“公子吩咐不用等他。”大丞府的车夫回答,仍旧没有表情。



捕役


“大人,罗城门的守卫队作证,昨晚封闭城门后,直至今日早晨照常打开城门,并无任何人员或车马进出。” 名为石川的捕役报告。


“大丞的家宰说兵部大丞仍然在朝中,稍后大丞帐下的阴阳师会前来查看尸体。”送走游女清月和大丞家的车夫,捕役草间报告道。


“怎么不派阴阳寮的阴阳师过来?”看督长不愉快的皱起眉头,“这些家伙,若是安倍大人或忠行大人还在,阴阳寮怎会到现在仍然不闻不问。”


“京都的阴阳师吗?”火长饶有兴趣的问道,“不知水准如何。”


“哼,京都的阴阳师们个个在贵人府邸,安倍大人和他们可不一样,可惜安倍大人携妻子和刚出生的儿子远游去了,又听闻有些变故,短期内不会回京城。”看督长遗憾地道,“若那尸体不是兵部大丞的公子,如今又有哪个阴阳师会过问?”


“属下听说京城四周的城门和京城内贵族宅邸都有阴阳师的结界。”草间提道,“大丞公子昨天晚上还在城内,今日凌晨却被杀在城外,罗城门的守卫又说无人进出,或许阴阳师能给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?”


“这就看大丞的阴阳师愿不愿意告诉我们了。”火长取下腰间的葫芦,饮下几口酒,说道。



游女



官府的牛车把清月送到花街附近时,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刻。


白日里沉寂的花街挂起了延绵不断的红色灯笼,清月感到疲惫至极,寒意笼罩着她的全身,她实在不想走向花街,但红坊打手远远地站在街边,清月知道他们正盯着自己。


清月只是个低阶的游女,却仍然是属于红坊的奴隶。她曾数次想逃离,甚至在面颊上留下一道让她变得廉价的疤痕,但是红坊没有放过她,反而将她扔给那些最危险的客人。若不是她的命够硬,早已活不到现在了。


但这样的生命,真的有必要活下去吗?


清月拖着沉重的脚步,她身上抚上自己的腹部。花街的石桥旁就是荡着游船画舫的河流,霎时间清月幻想那里冰冷的河水能够淹没自己,和她承载的生命。


下一个瞬间,她眼前一花,甚至连投入河中的力气也没有,就这样直直栽向地面。


清月再次回过神时,脚下的石头呈现出其他的角度,她甚至呆愣了一会,然后才意识到腰间一股力道牢牢地将她托住。


清月赶忙抬头,落入她眼里的竟是一位绝美的女子。


夕阳红光铺在女子的身后,绚丽的余晖晕染在银白的头发上,她的眼眸更是美丽,金色的眼眸里泛着落日的红霞,比晃动着粼粼波光的清水更美。


“多,多谢小姐。”清月完全愣住了,她动了动嘴唇,却也顾不及挪动沉重的身体。


女子一身白色织裳,她扫了清月一眼,随即移开了眼目。


她的手臂很稳,清月不自觉地随着对方的步伐,下了石桥。


等被对方半推着坐到石桥边的客店旁,清月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来。


“给她点吃的。” 白衣女子的声音很清澈。


店家很快上了一碗热汤,那暖香的味道让清月差点哭了出来,她实在饿了太久,也顾不得吃相如何,便于当街的门口处毫无礼节地吃了起来。


白衣女子抱着手臂,随意地立在店门口,那处靠着石桥旁,她的目光落在远处。


清月偷眼去看她,发现她其实身形娇小,容貌娟秀高贵,如清晨的百合花。清月知道有些艺妓或歌女从方士那买了药剂,可以将头发染成好看的颜色,却不能与白衣女子的秀发相比,霞光仍然印在她洁白的衣裳和白雪一般的发丝上,有种令人不敢靠近的高贵。肯定是大贵族家的女儿才会有这样的气质。


可她又不像是时常乘着牛车,在软纱内垂下衣摆,惹人遐想的贵族小姐们,清月想着,不过她曾听说,有些武官家的女儿从小骑马射箭,有时比男子还强,或许就是白衣女子那般吧。


——只是这样高贵的美人怎么会出现在花街上?


花街已经逐渐热闹起来,白衣女子安静地站着石桥不远处,惹得经过的人无不驻足,清月甚至听到一些窃窃私语。只是美人虽然美,身上却有一股迫人的英气,那些平日里肆无忌惮的客人甚至不敢唐突靠近。


清月正打量着四周,忽见红坊的打手狠狠地瞪了她几眼,她的心迅速冷了一半,那几个打手可能早想把她拉回去,只是不好当着贵族小姐的面。


清月知他们行事冷酷,不顾王法,若是对小姐不利可怎么办才好?


她当即站起,向白衣女子颔首道:“小姐大恩,妾身感激不尽。只是妾身无德无能,不知怎么报答小姐。”


白衣女子这才将视线移到清月身上,她太过美丽,清月被她那猫咪一般的金瞳看了几眼,都觉得自己的脸颊发烫。


“无妨。”女子稍稍弯起嘴角,她的笑容冷冷的,却让人愈发觉得高贵,就像冬日的菱花。


“小姐,此地十分凶险,请小姐还是快回去吧。”清月恳请道。


“无需挂心。”


夕阳已落,夜风袭来,托起她的秀发,白衣女子轻蔑地扫了一眼花街,冷冷地道。


“小姐请务必当心。”清月咬紧下唇,她向白衣女子恭敬慎重地鞠了个躬,无奈地走向了红坊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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